编者的话
有人着眼于“heritage language”的来源，将其译为“祖语”，也有人着眼于其当下的形态将其译为“继承语”。但无论如何，它都是值得我们关注的对象。它毕竟是习得家族中的一员。今天刊发这篇从教者所写的文章，就是希望引起大家的的关注。
撰文：王鹏（美国 马里兰州长城中文学校）
责编：鹿士义（中国 北京大学）
摘要：海外华裔儿童汉语教学已有多年的历史，许多人都试图让海外第二代继续掌握中文，把中华文化的根脉传承下去。但目前的效果并不太理想。其中困扰着大家的一个瓶颈就是识字问题。无论教材、课堂教学还是课件的使用和教学手段等都处于比较落后的状态。本文试图概括一些现象、分析其中的原因并提出一些解决问题的设想。
关键词：海外华裔儿童，中文教学，识字
一、海外华裔儿童中文教学现状
据统计，海外华裔人数估计有四千万左右，而华裔适龄儿童大约在100万左右，可以说海外华裔儿童的汉语学习是国际汉语教学或者是对外汉语教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分支。
根据《人民日报》2011年11月1日的报道，“美国的中小学有4000所在设置中文课，而美国的中文学校则有400所以上”。虽然中文的教学在海外各个国家已经开展了几十年，形成了一种海外中文学校文化的特征，但是就目前的中文学习状况与结果来看并不乐观，大部分美国的周末中文学校的学生，在学习了10-12年中文之后，仍然不能阅读中文报纸（例如《人民日报》）。
很多海外华裔儿童的教学目标都设定为能够进行自主阅读，并将识字量锁定在2500以上。但近二十年来中文教学结果与目前学生实际的中文识字量相差甚远。无论在中文学校或者个别家庭自己在家进行的中文教学都是如此，这具体表现为两个极为明显的瓶颈状态，一个是在识字量为800字左右的时候，学生的遗忘就开始了，词汇量的增加也变得非常吃力，另一个是学生在学习到1500字左右，基本上就无法继续增加识字量了。
海外中文教学的最大困境是识字无法过关。这个瓶颈限制了学童在汉语学习各个方面的提高。推测其原因可能有周末的时间问题、教材问题以及教师的教学技巧等问题。
二、海外华裔儿童中文教学的困惑
识字教学到底怎么教
目前，在海外华裔儿童汉语教学中，识字法基本上有分散识字法和集中识字法两种，具体的识字方法有很多种，像听读法、大成全法、韵语法、联想法、结构法、集中法、分散法、注音法、游戏法、动画法、字族文法等在国内小学语文教学中都进行过试验。但是目前来看，初级的识字效果较好，只是速度太慢，前面学习的遗忘比后面新学的还快。能否高效识字和科学识字一直是在探讨的问题。由于时间等条件的限制，课堂上的识字教学是展开讲解字词“音形义”还是直接诵读教学操作，“默写生字”和“造句”的训练是否符合学生的认知心理过程，课后的训练是“反复抄写字词”还是通过各种不同的练习去“识读”字词及相应的句子、短文等都一直存有争议。
另外，识字的每一个阶段的界限和训练内容与方法是否适合， 识字阶段的中文语法是否需要教或者怎样带入。来自中国国内儿童认知心理的实验“在小学阶段不讲解语法”等的教学观念，是否对海外儿童的汉语教学有直接的借鉴作用。
每一种方法的效率也许有所不同，但可以肯定的说，这些不同的方法直接影响教学计划中如何框定相应的识字量，从而影响着是否按照汉字使用规律来进行有序的识字教学。
对学习规律的认识
首先我们应该明确地认识到，语言学习是一种典型的隐性知识和技能的学习和掌握的过程，那么这个过程存在着螺旋上升的规律。教学的组织者、教材的编写者和家长们是否十分了解学习过程中的不同阶段的螺旋及徘徊规律，是否了解学生们在语言学习过程中的静默期规律。当这些特征表现出来的时候，用什么方法与学生一起度过。这也许是比较深层次的教学规律的困惑了。有些家长认为，学生学会了某些字，但是构成不同的词却不认识，这是教学内容和方法有问题。但这也许是对汉字的识字阶段理论不了解或者不确定所致，海外儿童汉语识字教学，是否也需要遵循识字三阶段理论。
中级词汇突破也许是海外华裔儿童汉语学习的最艰难的攻坚战役。没有到达中级水平， 后面的阅读教学基本上是空谈。但是到底如何解决，中级水平之前的初级水平应该是什么程度，深加工识字训练和辅助阅读量及阅读内容方法等如何平衡，在认知心理年龄和词汇量的设计等各个方面需要理论和实验统一。
其实作为中级5000词的学习，是一个比较困惑的问题， 次常用词基本上都是出现在书面语之中，比如： “思念”、“思想”、“思考”都是常用字，但是三个词义却大不相同。而对词的理解需要在语境中进行，并且要在不同的课文或语境中反复出现才能掌握。这个规律在有的论述中有统计，大约为6-20次出现才可以达到理解，至于达到运用程度，可能需要在更多的实际环境中在进行操练。
教学大纲的缺失
为什么目前的中文阅读教材学生不喜欢呢？是训练的方法有缺失？还是课文的内容也有待商榷呢？对于这些问题，很多的专业学术会议都在研讨，而现实的状况更是让人焦急，很多的中文学校在四年级之后，开始试用各式各样的拼凑教材，而中学生学习中文的兴趣却在锐减。
在海外儿童汉语教学中，全球性呼吁最高的，问题最大、最多的是教材和教学法两个重要方面。对于教材的困惑，与其说是二、三十年来通过各种教材在海外的试用，仍然不够理想，不如说我们对于海外华裔儿童的汉语教学规律、汉字使用规律，还没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同时理论界认同的海外华裔儿童汉语教学课程标准或者是总体设计大纲还没有形成。因而会造成不同的教材，在识字量的进度上各有不同，在识字方法上各显其能。各个阶段的阅读内容、阅读量和阅读教学的方法各不相同。
教学时间和课后巩固
多数海外华裔儿童中文学校的汉语教学，课堂教学时间大约为2-3课时/周，而一年才有60-66课时。根据中国国内大部分高校对外汉语教学的阶段设计， 初级和中级课时基本上各个阶段设计为800小时。 海外华裔儿童汉语教学的课时数的限制，更需要高效科学的总体设计。课后的训练设计和家长的配合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辅助教学环节。因此课后的训练就显得极为重要，对于教材的设计和家长的培训等问题，也体现一个重要的教学过程和环节，就是如何让家长既不像老师那样备课，但又能熟悉和喜欢课文内容，课文内容和学生心理年龄是否匹配等，这些也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很多海外华裔儿童的汉语教学者，绝大部分都是非专业，利用业余时间，没有任何经费支持，没有专家支援等艰苦条件下进行教学的。如何让这些志愿者尽快的成为海外儿童汉语教学的专业者， 能否有系统、实用的、简易的快速的培训大纲和汉语教学工具手册等，从而使这些老师、家长和教学参与者在理念上更加成熟， 从感性认识和摸索到理性的实践和总结，这些也许是教学系统的外延设计和考虑。
总而言之，12岁是学生的认知心理年龄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的分水岭。不同认知年龄的学习内容和方法，在教学设计中怎样的考量。当学生的语言能力、心理年龄与学习内容不匹配的时候，学习的效果肯定是不理想的，这也许是各阶段瓶颈产生的直接原因。
三、海外华裔儿童中文教学的探索
为了考察和研究海外，特别是美国地区的华裔儿童汉语教学实际情况，一些海外华裔教学组织，对海内外十套汉语教材作了定量分析，选取10套较有代表性的教材(《绝色中文》,《熟语识字》,《马立平中文》,《iChinese》,《大成全语文》,《韵语识字》,《新意》, 《暨大中文》, 《中华字经》，《朗朗中文》)进行了定量分析与统计，写出了《海外10套中文教材小学部分内容对比分析》报告。同时用自己开发的《中文汉字量快速测试方法》对识字量进行了统计与分析。除了上述10套有代表性的教材以外，目前美国的一些学校和地区正在使用的教材还有《双双中文》、《美洲中文》、《整全教育中文》、《高效海外中文》、《三瑞韵语》、《QTALK中文》、《阳阳中文》等教材。
在一些海外华裔中文教学微信群也在进行各种讨论，同时全美国中文学校协会每两年的会议，也带来了各种研讨。很多老师曾经自编教材，但由于编写教材是一项耗时费力的巨大系统工程，因此有些教材在起步阶段，或者在前一、两册之后便夭折了。但是海外华裔儿童的中文教学的困惑，在于到底什么样的识字方法和内容较为适合? 特别在中级阶段什么样的阅读材料能够使华裔儿童感兴趣？课堂上的课件系统是否能跟随教材一起推出，还是由任课教师自己制作？更深层的疑虑是课堂教学的互动设计，是否有效。虽然有些问题在国内小学语文课堂上或者小学语文教学界已经是讨论了多年的问题，包括少讲多练，先读后写，造句与仿写，默写生字与朗读诵读等课上、课后的教学训练内容和方法等。但针对海外华裔教学的探讨还远远不够。
“北美华文教育大平台”微信群曾对目前在美国出现的中文教材，有过比较系统地统计和介绍，而“北美K-12中文教学讨论”微信群，对华裔儿童识字的现状，不少家长有共识，就是家庭的配合是华裔儿童学习的一个重要因素之一。对于遗忘率的解决，试图用大量的儿童读物来解决，北美《小枇杷》中文杂志，自编原创儿童阅读故事，《高效海外中文－识字系列》中的辅助阅读，采用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天方夜谭等儿童名著中译本作为辅助阅读教材。这些努力都试图使海外华裔儿童在阅读过程中，运用已经熟悉的背景知识和大脑中的已有图式来构建中文阅读教学，从而加速建立中文的字词和句子的理解与记忆。
四、我们的思考和认识
从汉语规律及特点思考教学的阶段性
目前的教材，是否按照汉语的初、中、高级三个阶段设计，各个阶段的字词学习时候需要特定的时间来完成。这是总体设计的范畴。
华裔儿童学习外语有一个明显的现象，在小学阶段，虽然存在第一个小瓶颈，但是绝大部分学生在家长的努力下还能坚持，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进入中学特别是到了青春期，学生没有足够的识字量识词量作为基础，再加上对一些教材的内容不喜欢，教学效果就非常不理想。
下面依据目前我们对汉语规律、汉语教学规律的理解，根据一些对外汉语教学的论著，试图搭建一个总体设计的构架，请更多的专家来帮助解决海外华裔儿童汉语教学目前所存在的问题。
初级阶段的设计
笔者赞同戴汝潜教授所提出的现代快速识字理论和佟乐泉教授所提出的识字三阶段理论。要进入中级阶段， 必须先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初级的教学目标，高效快速识1800字和2500常用词，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汉语的显性知识体系。
教学时间：四年
教学目标
鲸吞式输入+聆听动漫, 识字量为1600-1800，识词量为2500。
1
快速高效识字：“背诵式语言输入”的整体输入识字法，“18种多媒体练习”包括课堂课件和课后练习，“广告式语言输入”的动漫和聆听建立语感
2
克服遗忘：“循环识字法”2年内复习7 次，嵌入式“动漫”和“聆听”建立语感，在遗忘点上进行韵文的动漫欣赏和四级电子字卡游戏， 识字阶段的辅助阅读有助于巩固生字、词的音形对应和学生们的分词断句能力。
3
课堂和课后保证：丰富的多媒体课件保证师生互动效果，达23个教学子单元的“课堂流程”刺激学生兴奋点，老师可以快速上手。提供五种教学法作为参考，保证授课目标不偏离。“聆听欣赏+ 游戏”的配餐式练习使学生轻松愉快地学习。辅助阅读习惯文字句子的表达方式。
该阶段的主要存在的问题是遗忘率。针对于此，可以开发配套多媒体光盘的基本模块与应用，辅助阅读，按照遗忘曲线重复识字韵文电子字卡游戏等。
中级阶段的设计
笔者赞同李子建教授所提出的阅读训练策略、陈贤纯教授所提出的构建命题树和命题网络理论以及张和声教授所提出的中级瓶颈理论。在中级阶段，通过辅助阅读的内容和训练方法，使显性知识有效的转化和迁移成为隐性知识和能力，从点状记忆变为片状和网状记忆，科学有效地建立汉语常用词的心理词典，达到具有5000常用词的识别和应用能力。
时间：两年到三年
教学目标：
1
重点的教学是如何突破5000词，扩展识字量达到2500个汉字。
2
实现3-4年20-40万字的阅读量。
3
需要家庭配合来保证一定输入量 。
在高级阶段的设计
笔者赞同李子建教授提出的阅读训练策略、陈贤纯教授提出的构建命题树和命题网络理论以及周小兵教授提出的阅读教学教材设计思想。一般的阅读理解程序的辨别字词、抓住意群、进行命题辨别和命题树的辨别。在阅读过程中，辨别所有的命题，并重新构建命题树和命题网络。
阅读教学，整体的结构围绕着中国文明史和世界文明史脉络，与现代工业革命等内容逐级展开，用真实的、有趣的、励志的故事，带领学生一起学习和思考。用文明、文化、艺术、哲学和工业革命等主题，多个模块为内容的阅读教学，使学生熟悉中华文化与文明并对世界的影响。
教学时间：四到五年
教学目标
1
对句子的表达方式的判别。
2
对段落分析、文章整体概述、文章的评价。
3
精确识字（识字三阶段的第２、段的训练）和成语学习。
4
阅读中华文化的精华、世界文化中的故事。
五、结语
目前在美国，虽然儿童汉语教学中，华裔儿童的中文掌握水平是最高的，但是按照投入产出来看，应该说相当的不尽人意。中文学校、老师家长和学生，花费了10-12年的时间，仍然达不到可以自主阅读的水平，说明华裔儿童汉语教学这个领域，挑战依然存在，而且是巨大的。但是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们，我们需要在教学过程中，发现现象并精准地描述问题，进而分析其原因从而提出解决的可能方案。只要不放弃并一直在努力探索、试验与总结，就有可能突破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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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鹏，美国马里兰州长城中文学校校长。美国计算机科学硕士，工商管理硕士。获得孔子学院海外教师资格认证。其多篇关于海外儿童汉语教学论文，入选并参加香港、北京、杭州与美国等多个国际汉语教学会议专题讨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