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美国汉语教学
何宝璋
今天想借这个机会跟同仁探讨新时代的美国汉语教学。具体谈两点：首先是美国汉语教学中的两个小问题--教学语法与汉字教学；然后简要介绍汉语大学先修课程及其在美国汉语教学中的地位和作用。
先说美国汉语教学中的对外汉语教学语法的问题。我的专业是汉语语言学，侧重句法和动词语义。近三十年来一直在美国教汉语，从未中断过，而且主要教的是初、中级汉语。教学的时候发现一些问题便试图着手研究，渐渐地研究方向从本体转到对外汉语教学语法。美国的汉语教学语法研究比起国内来相差甚远，但有自己的特色，这个特色就是实用。因为很多问题是在实际教学中发现的。比如说，有的问题对中国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对美国的学生来说却很难掌握；有的问题似乎在语法时讲得很清楚了，但是学生仍然一用就错。这些问题都事出有因。坐下来再仔细研究一下，有的时候既能够解决一个汉语本体的小问题，又给我们实际教学找出了行之有效的方法。以“唱得很高兴”和“很高兴地唱”为例，不管怎么讲，学生在使用的时候总是出错。我仔细讨论了这两个句型对美国学生在理解掌握时的问题所在，并提出了教学建议。
国内的对外汉语教学语法研究课题多，涵盖范围广，研究质量高，是汉语国际教育的领军，让我们受益多多。但是，国内的对外汉语教学语法研究也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我个人认为，有很多研究过于“书院化”，研究方面严谨透彻，实用方面略显不足。名曰对外汉语教学语法，实质上跟本体研究相差不多，研究结果很难拿到教室中使用。考虑到大多数美国的汉语教师并没有受过很多语言学的训练，在教学与研究的同时，我也写过几篇“科普”文章，把那些很有用的研究成果介绍给教学第一线的老师们，让那些研究成果能够在实际课堂中得到运用，使我们的教学事半功倍。
下面再简单讨论一下汉字教学的问题，针对的是美国这样的非汉字文化圈的汉字教学。近六、七年笔者跟同事在我们学校办了一个汉字教学的星谈（StarTalk）项目。我们的项目培训有课堂教学经验的老师如何在科研指导下进行行之有效的汉字及阅读教学。我个人认为我们的对外汉语教学一直脱离不开针对本族学生的中文教学。我在别处讨论过我们的对外汉语教学语法照抄教授本族人的“暂拟系统”，在这里不再多讲。现实的问题是，我们教外国学生现代汉语，讲语音时不讲“帮旁并明，东董送屋”，讲句法时不讲“之乎者也”，为什么一介绍汉字就一定要从“六书”开始？六书在课堂上，特别是初、中级汉语教学中到底有多少用？我不是说“六书”在对外汉语中没有用，而是问有多少用，什么时候用，又怎么用。
我们的做法是这样的：先在理论上武装头脑，让有实际课堂教学经验的老师们坐在一起学习理解最新的有关汉字和外语教学的研究成果，从汉字的笔画笔顺到偏旁部首和部件，从神经语言学到阅读理论，从语言习得规律到最新的教学理论与方法；有了理论基础，然后在最新的科研成果的指导下，老师们根据美国学生的学习环境、学习特点和学生的不同年龄编写教材，书写教案，从理解、交际、评估三方面设计课堂活动。
现在我们换一个话题，说一说美国的大学中文先修课程 （AP 中文）。美国的大学理事会在2003年得到国家汉办的资助宣布在大学先修课程中增设中文。AP 中文包括课程和测试两个组成部分。AP 中文课程2016在美国各地的一些中学开始授课，一年后每年一次的AP 中文测试正式开始。AP 中文测试的难度相当于美国一般大学二年级结束时的水平。介绍AP 中文方方面面的文章已经很多了，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找来看，笔者在这里更想讨论一下AP中文的作用及从AP中文看美国汉语教学的现状。
据美国现代语言协会（MLA）统计，美国大学选修外语课的学生人数从2013 年到2016年在逐年下降，西班牙语减少了9.8%，法语减少了11%。从百分比上看，减少最多的是意大利语，高达20% 。汉语在美国是一种外语，同样选修汉语的学生人数从2013 年的61084人 到2016 年的53069 人，减少了13.1%。大学选修汉语的学生数量在逐年下降说明目前美国大学的汉语教学已经处于瓶颈期、困难期。困难期间的亮点则是 AP中文。根据美国大学理事会的统计，参加不同语种的大学先修课程的考生人数从2014 年到 2018年 都有增加和减少的波动，唯独汉语和西班牙语逐年有增无减持续上升。在美国，无论是讲这两种语言后裔的数量还是这两种语言习得时的难度，这两个语言都是不可相提并论的。参加AP中文测试的学生人数逐年上升是一个很可喜的兆头。
从表面上看参加AP中文测试的学生人数增加了。这说明美国高中学习汉语的人数在逐年增加。这一增加反映了开始学习汉语的学习者年龄在不断变小。从小开始，后继有人，可以预测今后美国学生的汉语水平也会逐步提高。就外语学习者年龄逐渐变小这个问题来看，美国汉语教学的一个最新趋势是开展汉语沉浸式教育的小学学校数量在很多州最近几年大量增加。在这些学校里，除了中文课，其他的课程如算数、美术也是用汉语教的。学生在幼小的年纪里不但只是在语言课上学习汉语，而且要通过汉语学习别的知识，还要在校园生活中使用他们所学的汉语。这样对学生习得掌握汉语是非常有利的。
在高中选修AP中文课程的学生数量的增加，参加AP中文测试的学生数量的增加在实质上反映出来的是汉语教学已经进入美国教育主流，正式成为美国高等院校、高中、初中以至小学外语教学的一部分。同时也反映出美国的汉语教学，从初等教育直到高等教育在很多方面已经而且是必须紧跟最新外语教学理论，在教学实践中采取最新的课程设置及教学和评估的方法。再进一步讲就是汉语作为外语进入了美国教育主体，我们的汉语教师也应该进入美国的主体教育。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现在做得还远远不够，只有进了内部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参与美国外语教育的政策法规的定制，否则我们永远是“四不像”的教书匠。对国人来说我们是“海外侨胞”，对美国人来说我们是“美籍华人”。
从上边的讨论中我们可以看到美国的汉语教学正处在一个转折点，大学选修汉语的学生在减少，初、高中选修汉语的学生在增加。美国汉语教师队伍在不断职业化、专业化，教学和研究都有自己的特点。近两年教师们自发地组建微信群就汉语教学的各个方面与全球的同行探讨切磋，共计大业。
作者简介：何宝璋，美国中文教师学会会长，College of the Holy Cross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