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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斯坦福中文学校马立平博士专访

来源:小枇杷 时间:2022-07-18 作者:程静 浏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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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面向北美华裔儿童的中文教育,“马立平”肯定是家长和老师们最为熟悉的名字之一。目前有上百所中文学校在使用她编写的《马立平中文》系列教材,她所创办并至今任教的斯坦福中文学校也是加州,乃至全美教学质量最好的中文学校之一。她有什么样的教学理念?她对中文教育有着怎样的目标和预期?华人家长和老师可以从她几十年的教学经验中学到什么?抱着这样的疑问,我们联系并采访了马立平博士。


记者:


北美的孩子主要生活在英文环境中,所以北美的少儿汉语教学跟中国国内的中文教育一定存在差别。您能不能谈谈这些差别和因此对中文学校教育造成的挑战?您20年的实践有什么经验,又发现了哪些问题?


马立平:


生活在北美的华裔少儿学习中文至少有三大障碍,它们都是对中文学校教育的挑战。首要的障碍是环境:语言环境、文字环境和文化环境。小孩子学习语言的能力是很强的,但这能力是要由交流的需要激发出来的。欧洲一些小国家的人,往往能说临近的好几个国家的语言,这就是交流的需要促成的。没有中文大环境,没有中文交流的需要,是北美华裔孩子学中文的第一大障碍。其次,中文和西文的巨大差别也是一大障碍。有研究指出,在西语环境中长大的人,学习中文达到某一水平所花的时间,是学习另一门西文达到相当水平的四倍。再一个障碍是中文在孩子生活中的地位。国内的孩子中文学习是主课,而北美的孩子中文学习是处在边缘,有许许多多更有趣、更容易、更重要的活动或课程排在中文的前面。这些困难,是我们这些从中国来的成年人当年学习中文时不曾经历过的。有些家长常常为孩子学得的中文会遗忘而烦恼。其实,由于前面说的这些障碍,孩子们学中文容易忘是非常正常的,不忘才是不正常的呢。通常周末中文学校每周就90分钟的课。一周90分钟,想让孩子们学好中文,说得极端一点,简直是mission impossible。这些年来我们深切地体会到,教学是在和遗忘赛跑,忘是一定的,我们要做到的是让孩子们少忘一些,忘得慢一些,而他们所记住的东西更有用、更有意义一些。


我们从1994年春天开办中文学校到现在已经整整20年时间了。20年的摸索中,我们越来越觉得对华裔青少年来说,学习和感受中国的文化比学习中国的语言和文字更加有意义。我们编写的教材,也越来越体现我们的这个认识。另外,我们几乎在一开始就注意到生活在北美的孩子没有合适的中文的杂志和课外书籍看,这是一个大问题。所以我们就把阅读材料编进了教材,每周的教学内容都配有三篇相应的读物。要学好中文,一定要大量阅读,认字只靠课文是远远不够的。


记者:


孩子们在小的时候很难体会到中文学习的必要性,不少孩子很抗拒上中文课,如何使学生愿意、喜欢上中文课?中文学校的教育重视趣味性吗?


马立平:


我想我们首先要接受“孩子们不喜欢上中文课”的现实,理由你已经说了;然后再考虑如何面对和尽可能地改变这个现实。能让大多数孩子从“抗拒”,到“不抗拒”,再到“愿意”,就是不小的成就了。至于让多数孩子从“不喜欢”一下变成“喜欢”上中文课”,得在好教材、好老师和好家长的协同作用下才可能办到。


我们的体会,让孩子感到愿意上中文学校的动力有两点,一是“有趣味(fun)””,二是“有意义(meaningful)”,前者是外在的、即时的,后者是内在的、长久的。中文学校可以组织各种课外活动,以提高孩子对中文和中国文化的兴趣。作为中文学校的老师,应该尽量使教学过程生动有趣,我知道不少老师都在这方面做了许多努力,创造了各种办法。但这不是所有的老师能做到的。但是作为家长,要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并不一定会遇到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教师。在这种情况下,可启发孩子了解生活中遇到的不一定都是“有趣”的事,从小能够忍受不那么有趣的过程,而最终取得成果,很可能是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


记者:


对于北美华裔儿童学中文,家长可以提供哪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来提高孩子学中文的兴趣,尤其是他们功课忙课外活动又多的时候?要到哪个年龄段,家长才可以逐步放手,让孩子跟着学校的进度自己学习中文呢?


马立平:


孩子们“功课忙课外活动又多”一般是在较高年级,在这个时候孩子有了独立的判断力,家长设法提高他们“学习中文的兴趣”,去与“功课”和“课外活动”争孩子的时间与精力,恐怕是一厢情愿,难免事倍功半。我觉得比较明智的反而是允许孩子在其他方面压力太大的时候中文学习“偷一点懒”,帮助他们“捱”过这段困难时期,而不至于因此而彻底放弃中文学校。同时在假期里安排他们去中国探亲旅游,既可补上平时失去的中文练习的机会,又能潜移默化地让他们感受到中文对自己的意义,从而增加日后的学习动力。


关于家长放手,由孩子自己跟着学校的进度自己学习中文,讲两点。首先是要培养孩子认真做作业的好习惯,这在开始的时候家长要多花一点时间多动一些脑筋,但是先难后易,好习惯一旦养成,对孩子和家长都有莫大的好处。第二点,不要奢望只把孩子每周送一次中文学校,孩子就能自动地学好中文。华裔孩子学习中文的一点点优势,就在于能和家长用中文交流,如果家长对他们的中文学习不上心不关心,他们就失去了优势。另外,我想告诉年轻的家长一个“奇迹”:孩子小的时候关心、帮助他们学习中文的亲子交流,当时可能会感到是个 “负担”,但是等若干年之后,这个恼人的“负担”会成为你和孩子共同享有的美好、甜蜜的回忆。


记者:


您心中是否有个标准,华裔移民的第二代怎么样算是“学好中文”了?


马立平:


从“虚”的方面讲,我觉得一个孩子如果能够坚持学习中文到高年级还愿意学,是 “学好中文”的一个标志,这说明他觉得中文值得学,学进去了,这就是我认为的“好”。从“实”的方面讲,孩子们如果能够达到用中文进行基本的口头和书面交流,比如到中国生活基本没有语言障碍,并且会欣赏中国文化,对自己祖先的文化没有虚无感,那也是他们学好了中文的标志。


现在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提高了,因此中文的实用性增强了。很多家长开始关心孩子的SAT II Chinese或AP考试成绩。我觉得这些都是附带的、并不是最重要的成果。说到底,我们的孩子中将来要靠中文谋生的毕竟是少数,而那些将来生活中不用中文的,学到的中文终究也可能会忘记。这么多年的摸索中我们逐渐意识到,让孩子们对中国文化有正面的感受,作为中国人的后代生活在海外不感到低人一等而感到踏实自豪,不感到文化上的飘零无根而是受到古老的文明滋润,和父母不仅有物质层面的联系,也有精神深处的相互理解,才是我们的孩子学习中文的最重要的意义所在。


记者:


北美的华人家长普遍担心孩子将来的归属感问题。孩子长在移民家庭,在美国人的学校学习知识和规范,学习中文是否可以帮助他们在将来遇到identity crisis的时候增添自信,减少彷徨?马老师可不可以谈谈这方面您的看法和经历体验?


马立平:


我们办中文学校20年里,亲眼看到许许多多学生从小时候被迫学中文,“恨”父母送他们上中文学校,到大了以后庆幸学了中文,而为此感谢父母的例子。在美国这个多族裔的国度里,所有的族裔都会面临自我认同的问题。这种意识,往往要到十五、六岁以后才会觉醒。了解自己的祖先,了解自己祖先的文化,就能为孩子们可能遇到的“identity crisis”未雨绸缪。


记者:


下面向您讨教几个中文教学的具体问题。第一,说起学语言,都说“听、说、读、写”,“写”是放在最后一位的,您是否觉得学生可以只会读而不会写?现在有很多智能的汉字输入法,写字还重要吗?是不是会打字就行了?


马立平:


你或许听说过我们编的教材是“先认后写,多认少写”,这实在是由于海外中文学习条件差不得已而为之。尽管我们绝大多数学生将来的中文书面表达会依靠汉字输入,我认为有效的汉字书写训练还是十分必要的。一方面,汉字书写过程本身承载着文化的意义;另一方面,只有通过亲手书写,才能加深对汉字结构的理解,这正是实现中文“认读”的基础。


记者:


另外,除SAT中文外,有没有权威性的K-12中文水平的测试?如何科学地考量孩子的阅读水平,为孩子选购适合的读物?


马立平:


先回答你问题的前一半。目前中文学校高年级学生参加的中文水平考试有三种:SAT II Chinese, AP Chinese,和HSK。前面两种是美国College Board设计和主持的,对象是美国的高中生。SAT II Chinese 与高中学中文课程水平相当,AP Chinese与在大学二年级中文作为外语课的水平相当,二者都和高中生申请大学有一定的关系,美国高中生能根据他们参加的其他学科的 SAT II 和AP考试了解这两门考试的意义。HSK是“汉语水平考试”的简称,由中国汉办设计和主持,对象是所有“母语非汉语者(包括外国人、华侨和中国少数民族考生)”。一般来说,HSK和我们中文学校大多数学生的相关性比较小一些。


和阅读水平挂钩,并且专为华裔少年儿童设计的读物,市面上很少见。如何能兼顾孩子们的智力水平和中文水平的落差,写出文字浅显生动、意义隽永深远的读物,这就需要你们《小枇杷》多努力啦!


*原文刊自《小枇杷》2014年5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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