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惠天罡，首都师范大学国际文化学院副教授，跨文化教育研究院研究员，博士，主要研究国际中文教育、汉语国际传播、二语教学等；刘梦影，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博士生，主要研究二语教学、课堂话语分析、国际中文教育等。
一、引言
中文学习者中的低龄群体是相较于成年中文学习者而言的，低龄群体包括中小学生及幼儿中文学习者。中文教学纳入海外国家国民教育体系，充分体现了海外中文学习者低龄化的发展趋势。柴如瑾、王忠耀（2017）指出，目前全球开设中文课程的中小学校是高等教育机构的8倍。在美、英、法、泰、韩等众多国家，汉语教学从大学迅速向中小学延伸，从幼儿园到高中成为汉语教学最重要的“增长极”。汉语教学已在170多个国家开展，其中70余国将其纳入了基础教育①。李宇明（2018）指出，在发展较好的国家低龄化水平已达到或超过了60%，如法国、泰国等。就全世界的平均水平看，不少学者认为达到了50%左右，也可能更高。因此，他提出，面对低龄化这一新趋势，教学研究必须跟上去。
海外学习者低龄化是国际中文教育的新现象，相关的研究成果较少。陈菊咏（2012）较早关注到海外汉语学习者低龄化的现象，指出汉语是外语教育低龄化的受益语言，帮助国外解决低龄学习者汉语教学师资问题应该成为汉语国际推广的重要内容。李宇明（2018）认为低龄化是国家发展到可以带动他国发展时的产物，是汉语国际教育发展的新阶段。中国的发展、海外华人母语传承的带动、孔子课堂的助力、各国政府的重视促成了海外汉语学习者的低龄化。面对这一新现象，应更新理念，制定新的国际中文教育发展规划，积极开展适合低龄化的教学研究。李宝贵、庄瑶瑶（2019）从意大利教育政策、孔子学院助力、中意合作海外华人语言文化传承等方面分析了意大利汉语学习者低龄化的成因，并从中意合作、构建汉语国际教育新体系等方面讨论了应对策略。
卡内基基金会和美国政府于20世纪60年代推动了美国中学的第一波中文教学（罗玲，2015）。美国的中文教学开始时间较早，学习人数较多，如今在中小学阶段发展速度较快（李宝贵、庄瑶瑶，2020），相较于其他国家，针对低龄学习者的中文教学的研究相对较多。主要包括：对美国中小学中文教学模式的分析（李丹青，2014；梁德惠，2014；央青，2016），对美国小学中文教学基本情况的分析（罗玲，2015；田艳、贺怡然，2017），对中小学中文教学项目的特点及存在问题的分析（央青，2016；崔永华，2017），对编写中小学中文教材词汇大纲思路的分析（崔永华，2014）以及对小学生中文习得效果的分析（李丹青，2016）。国外的研究更关注低龄学生的中文学习效果。比如，比较参加中小学中文教学项目和没有参加项目的同龄人的语言学习能力（Fortune＆Song，2016），对美国小学生字词学习能力和短文阅读能力进行实证性研究（吕婵，2016；LüChan，2019）。本文将以已有研究为基础，结合对美国部分中小学的实地调查，探讨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现象的成因及教学对策。
二、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现象的成因分析
了解成因是提出可行性对策建议的关键。本文从内部动因和外部动因两个维度，对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现象进行分析。
（一）内部动因
一种语言的传播要达到成熟、稳健的程度，当地的作用很重要，甚至会起到决定作用（李宇明、施春宏，2018）。而当地的语言政策和语言态度则会直接影响语言的传播。美国外语政策的演变、教育机构的助力和民众日益高涨的中文学习需求，是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发展的内部动因。
1. 美国培养全球化公民的外语教育政策的引领
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逐渐意识到培养具有全球化视野的公民的重要意义，因而大力推动国际教育，出台一系列教育政策，引发了社区、学区、学校等社会各方面的关注。自道奇基金会（Dodge Foundation）在20世纪80年代资助了60所高中的中文教学之后，中文教学在全美中学不断发展。1985年，美国出现一股外语学习热，与1980年相比，学习中文的学生增长9%（书齐，1985）。1993年，美国大学理事会（Collage Board）决定成立SATII中文考试，将美国的中文教学推上了一个新台阶。2004年6月，由美国国防部长办公室与语言高级研究中心、国务院、教育部和国家情报办公室合作共同举办的“全国语言大会”召开，会议希望美国借助外语能力和对世界多元文化的理解而成为强大的全球领袖。全美中小学中文教师协会2004年调查发现，全美163所中学有16091名中学生注册学习中文。而且，16万余名中学生注册了美国周末中文学校学习中文。2005年1月，美国参众两院分别通过决议，宣布2005年为“外语学习年”。在全国外语政策峰会上通过了《国家外语能力行动倡议》，并制定了国家语言长期资助的行动计划。2006年，布什总统推出了美国“国家安全语言计划”（NSLI），提出“关键语言”语种主要有：阿拉伯语、中文、韩语、俄语、印地语、日语、波斯语、土耳其语。同年，美国大学理事会赞助和授权的高中AP课程②中增设了中文课程，中文教学开始进入美国国民教育的主流体系，并在美国基础教育阶段快速发展。2009年1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出“十万强计划”，提出派遣10万学生到中国学习的目标。2015年9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再次宣布，美国将启动“百万强计划”，提出到2020年实现百万美国学生学习中文。可见，国家利益始终是美国政府制定外语政策的核心，政府通过政策支持，积极将汉语纳入美国基础教育体系，成为促进中文学习者低龄化发展的主要拉力。
2. 美国本土中文教学机构等社会力量的助推
当地中文教学机构的积极助力是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发展的新动力。美国K-12中文教学的发展离不开全美中文学校协会（CSAUS）、全美中文学校联合总会（NCACLS）、全美中文大会（NCLC）、国际中国语言学学会（IACL）、全美中小学中文教师协会（CLASS）、美国中文教师学会（CLTA）等致力于推动中文教学向前发展的全国性非盈利中文教育及教学组织的支持与推动。这些组织通过定期召开研讨会或举办工作坊，整合全美中文教育领域的各种资源，为全美中文学校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提供了平台，推动了中美间的文化交流与合作，提升了美国中小学的中文和文化教育质量。
2018年全美中文学校协会举办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暨中文教育研讨会，分会场的主题基本都与低龄化的中文教学有关，具体涉及中文学校管理的专业化和标准化、中文教学的课程设计与教学实践、现代教育技术如何应用于中文教学、如何有效进行教学评估等。参会者的论文既有中文要素教学方面的实践探讨，如拼音、汉字教学，也有对提升学生中文技能方面的教学实践研究，如对中文学习能力和学习效果如何进行有效评估的研究。为提升低龄中文学习者的学习兴趣，协会还会定期组织学生前往中国旅游和学习，为低龄中文学习者营造学习和使用语言的氛围。在协会的积极努力下，2019年8月与《侨报》携手举办的第八届美国少年儿童中文大赛，除已与《侨报》合作的学校外，还吸引了全美中文学校协会旗下的另外13个地区的学校参加初赛和复赛。而全美中文大会每年的会议都会为中小学的中文教师举办工作坊，众多一线教师在工作坊互通有无，充分交流中文教学的方法和经验，共同进步，共谋发展。
3. 美国企业与民众对汉语学习需求的增强
美国企业对外语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美国外语教育的格局。企业希望国家的外语教育能培养出新一代美国人，解决他们外语人才短缺的问题，进而助力各行各业在全球经济竞争中获得成功。由表1可见，中文对美国企业的重要性在外语中仅次于西班牙语，排名第二。中美跨区域合作产生的经济效益大幅提升了中文作为人力资本的经济价值。因此，美国的企业若想要在中国市场取得成功，员工就必须熟悉中国语言和文化。这无形中增强了美国民众学习中文的动力，中文的学习价值和应用前景正被越来越多的美国家长看好，他们看到了孩子学习中文与个体未来发展的联系，支持自己的孩子在中小学阶段学习中文。这种“实用性”动机极大地推动了中文学习者的低龄化。
表 1 不同外语语种对美国企业雇主的重要性占比③
（二）外部动因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世界文化报告———文化的多样性、冲突与多元共存》中将现代世界文明划分为八大体系，其中中国文化在亚洲太平洋文化体系中居于重要地位。随着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日渐提升，话语权不断增强，同时被国际社会赋予更多责任与希望，各国民众对中国的认可度也随之上升。中国国家形象和国际地位的日益提升、经济的稳定发展、文化项目和中文教学机构的积极助力，是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发展的主要外部动因。
1. 中国国家形象和国际地位的日益提升
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联合知名调查机构凯度集团曾面向全球展开关于中国国家形象的调查。其发布的《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报告2018》④共覆盖亚洲、欧洲、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非洲等世界主要区域的22个国家，访问样本共计11000个，每个国家500个。调查结果显示，2018年，海外受访者对中国的整体印象为6.2分（10分制），中国对全球治理的贡献和国内治理表现得分分别为6.4分和6.3分，延续了近年来小幅稳定上升的趋势。48%的海外受访者认为中国是全球发展的贡献者。37%的发达国家受访者持此观点，与2017年调查相比，上升了7%。65%的海外受访者认为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全球影响力将会持续增强。海外受访者普遍看好中国经济未来发展，接近半数的受访者认为中国将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引领新一轮全球化，为全球治理做出更多贡献。在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表现中，科技（63%）、经济（60%）、文化（53%）是海外受访者最为认可的三个领域，认可度均超过五成。
如今，科技引领时代发展的趋势更加明显，语言作为人力资本和经济的发展关系密切，跨文化能力是人际交往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中国在这三个领域的突出表现在不同程度上影响了各国民众对中文学习的选择，美国也不例外。如今的中国承载着国际社会对其参与全球治理的更多期待，其中就包括向世界提供作为国际公共产品的中文，中文教学在美国基础教育体系中的发展正是应时而生。因此，把中文教学纳入低龄群体的外语教学是美国基于对国际秩序和国际格局研判而实施的重要战略之一。
2. 中美多领域多层次经贸合作的持续深入
经贸关系是中美关系发展的重要基础和推动力。目前，中国是美国第三大货物出口市场，也是美国制造业和消费品的重要提供者。中美经贸合作为两国和两国人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发布的《关于美国在中美经贸合作中获益情况的研究报告》⑤中显示：中美服务贸易增长强劲、互补性强。中美服务贸易额从2006年的274亿美元增至2018年的1253亿美元，增长了3.6倍。2019年5月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发布的《2019年各州对华出口报告》指出，2009年至2018年10年间，美国对华出口支撑了超过110万个美国就业岗位，中国市场对美国经济发展至关重要。
截至2017年底，美国自中国获得的资金流入总额达1.37万亿美元。2009年至2018年10年间，美国对中国的货物出口年均增速为6.3%，累计增长73.2%，大幅高于美国对世界其他地区56.9%的平均增幅。中美经贸合作取得的巨大成就，是两国顺应历史潮流，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加强互利合作的结果。随着双方经贸领域合作的持续深入，中美企业的互动将更加频繁，对中文人才的需求大幅增加，成为影响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发展的直接动力。
3. 语言文化传播机构和交流项目积极助力
近年来，我国通过开展“欢乐春节”“中国旅游年”“文化交流年”“赠送熊猫”等特色文化交流项目，提升国外民众对中国文化的喜爱度和认可度。北京大学“增强中国对外传播文化软实力深度研究”调查结果显示（关世杰，2018），5年间，美国受访者对调查的21个相同的中国文化符号的喜爱度全部提升且提升幅度普遍较大（见表2）。调查对象对中国文化符号的喜爱度普遍提升意味着中国语言和文化正被越来越多的美国民众认可。
表 2 2016 年与 2011 年美国受访者对中国文化符号的喜爱度对比（ % ）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和重要组成部分。美国民众对中华文化的认可度和喜爱度的提升，为中文在美国的传播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虽然没有其他文化符号的增长幅度高，但5年的增长幅度也达到18%。随着美国民众对中国文化的喜爱度和认可度的进一步提升，中文传播的广度和深度也不断拓展，而面向低龄群体的中文教学无论从群体覆盖的广度，还是从影响的深度，都得到进一步发展。
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是国际中文教育的重要渠道和平台。截至2020年3月，全球已有162个国家（地区）设立了541所孔子学院和1170个孔子课堂，为助力国际中文教育做出了积极贡献。美洲27国有138所孔院，其中，美国有81所孔子学院，492所孔子课堂⑥。无论在美洲，还是在全球，美国的孔子学院数量均居于首位。近年来，应美国民众对中国语言文化的强烈需求，孔子学院不断派遣中文教学志愿者和公派教师在美国中小学教授中文。自2007年开始，国家汉办与美国大学理事会合作选派志愿者赴美国中小学任教，首批101名，此后每年派遣一批，至2018年已经派出了12批，共1999人次。遍及美国40多个州，教授学生人数达40万。“汉语桥—美国校长访华之旅”由孔子学院总部与美国大学理事会合作举办，至今已有近6000名美国教育工作者通过该项目来中国访问，进一步加深了中小学校长和教育主管对中国教育体制及中国文化的全面了解，推动了美国中小学中文教学的发展。“汉语桥”世界中学生中文比赛每年都吸引了众多美国青少年参加。YCT1－4级考试是国家汉办推出的专门针对母语非中文的中小学生的汉语水平考试，该考试为国外中小学的中文教学提供了参考依据。以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孔子学院⑦为例，该孔院下属的13所孔子课堂均分布在明州各中小学，为当地中文项目的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明州每年有近10所中小学的学生参加孔院提供的YCT1－4级考试。参加考试人数逐年上升，由2014年的488名增至2018年的637名，5年间增长率达到31%（见图1）。2014～2018年共2800名中小学生参加了YCT1－4级考试。由此可见，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给美国中小学提供的各种支持都在很大程度上助力了美国中小学中文教学的发展。
图 1 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孔子学院2014 ～ 2018 年 YCT1 － 4 级报考人数
三、对策建议
海外汉语学习者低龄化，标志着汉语超越了“成人外语”阶段，也标志着中国的发展进入了“明显地有助于他国发展”的新阶段，还标志着汉语国际传播进入了新阶段（李宇明，2018）。目前，全美50个州中，除南达科他州外，其他州中小学校均开设中文课程。2017年发布的《全美幼儿园至12年级外语课程报名情况调查报告》显示，全美中小学生约有1/5（1060万）在校学习外语，其中有22.71万名学习的是中文。不过，这个数据没有包括周末或课后中文学校的学生。中文学校的学生以华裔为主。据全美中华语言文化联盟2019年的统计⑧，全美中文学校联合会（NCACLS）的会员学校为大约8万名学生提供服务；全美中文学校协会（CSAUS）在美国拥有500多所会员学校，拥有8000多名教师和10万名学生。这意味着，近年来注册周末中文学校的中小学生至少有10万人。随着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趋势的持续发展，美国中文教学的主要阵地将不断向中小学迁移，中文教学的各个层面都应及时跟进，为美国低龄化中文教学夯实基础，为中美友好合作培养新生力量。
（一）建立培养美国中小学中文师资的长效机制
美国中小学的中文教师以母语背景划分，大致有两类：一是母语为中文的本地教师、孔子学院的公派教师和志愿者以及其他当地教育组织招聘的中文教师。二是母语为英语的美籍教师，这部分教师在中文教师的总数上占比较低，不超过20%⑨。这些本土中文教师本身也是中文学习者，更了解英语为母语的学习者学习中文的重点和难点，在教学中可以结合自身的学习经验，教授学生行之有效的学习方法，在当地的中文教学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大华府中文教师学会⑩2019年对全美35个州333名本地中小学汉语教师进行了调查。结合调查数据发现，美国中小学的中文教师的学历以硕士为主，占比86%，呈现出背景多元化的特点。多元化的表现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教师大多有海外求学经历，毕业于美国高校的教师最多，占比66%，16%的教师的最高学位在日本、韩国、英国、德国等国的大学获取。这为教师尽快融入当地社会奠定了良好基础，也使他们在工作前就已具备一定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对在美工作有很大帮助。二是美国中小学教师的专业背景虽多有不同，但大多与教育相关，87%的教师的专业是教育类专业。这与美国中小学的教师认证制度有一定关系。美国中小学教师上岗前一般需要经过一系列的综合考试，才能获得教师资格证，之后还需通过必要的工作岗位申请才可以得到一个职位。这使得教师在上岗前需有较好的教育综合素质。因此，非教育专业的毕业生如想得到中小学教师岗位，会比教育专业的毕业生面临更多问题和困难。
然而，目前我国国内高校培养的师资仍以教授来华成年学习者的通用型教师为主，缺乏面向海外低龄群体的中文教师的培养方案。在美国中小学教授中文，教师需要全面了解美国教育理念和中小学教育体系以及美国中小学生学习背景。随着美国低龄化中文学习需求的持续增长，美国中文师资的供需失衡问题将日益凸显。因此，中美高校应与美国各地教育管理部门加强合作、交流，建立为当地联合培养中小学中文教师的长效机制，充分发挥国内注重汉语本体教学的优势，提高中文教师的培养效率和质量，不断充实和优化美国中小学师资队伍。
（二）推动低龄化教学标准及教材的本土化供给
美国中小学没有统一的中文教材。目前，美国中文教材及相关的辅助教材大约近百种，造成了教学内容的多样化（罗玲，2015）。这主要基于三点原因：第一，由于美国各州、学区都有不同的外语教学目标与要求，作为二语的中文与其他外语也有所不同。所以，具体的中文课程设置就存在不同，与课程对应的中文教材自然很难统一。第二，美国的外语教学理念强调学习语言与学习其他学科知识的融通，其他学科知识为外语学习提供了很多内容参照。体现在教学内容上，常常表现为教师在选择、使用教学材料时，要考虑语言、艺术、科学、数学等多方面教学目标的实现，市面上现有的中文教材的编排与设计很难满足这种多元化的教学需求。据众多教师反映，中文教学的资源较其他语种（比如英文、西班牙语）而言还是相对匮乏。适龄的课外分级阅读资源较为稀缺，尤其是不单纯以语言教学为目标的，更是凤毛麟角。因此，学校和教师只能结合自己的教学实际自行编排教学内容。第三，固定的教材往往滞后于学情和现实需求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学区、学校、教师已经适应了根据现实需要不断整合、调整教学内容的教学现实，所以教师常常借助网络或同行之间的交流、分享，获取合适的素材，然后结合教学计划适时调整、更新正在使用的教学材料。缺乏统一使用的权威教材，导致美国的中文教学无法形成统一的教学标准，不利于当地中文教育的长远健康发展。
因此，中美教师和教育部门、教学组织、出版单位应结合美国本土教学需求和中文作为二语的教学特点，加强合作与交流，相互协作、优势互补，共同研发面向低龄群体的中文教学标准和教材，提供在线课程、中文学习软件等，合力实现中文教学标准及内容的本土化供给，为美国中小学生提供合适的中文学习产品，助力美国低龄群体的中文学习。首先，对低龄群体来说，母语非中文环境下的中文学习是个长期的过程，随着学习者学段的提高，学习者的中文学习时长和强度都会降低，加之母语非中文的家庭无法对学生给予更多支持与帮助，进而会严重影响，而且学习者的中文学习兴趣和动力，合适的课外中文学习产品将有助于弥补这一不足。其次，低龄群体中的学生中文学习能力和学习背景具有不同类型与层次，各种学习产品可以满足不同学习者的多样化和个性化需求，进而更有针对性地提升学习者的中文水平。如低龄群体中的华裔和非华裔因为母语背景和中文水平的不同对中文学习的需求就具有很大差异。多种类的线上中文学习产品既可以充分利用中国市场的中文师资，又能有效满足海外低龄群体中文学习的需求，有效促进中文教学的供给平衡。
（三）推出更多服务低龄群体的中文学习品牌项目
美国中小学的中文教学内容和项目丰富多样，本土化特点明显。近10年来，中文沉浸式教学在美国发展很快，已经成为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的典型教学模式。据美国中文沉浸式家长委员会（Mandarin Immersion Parents Council）提供的2015～2019年的数据，全美中小学开设中文沉浸式项目的学校从209所增长到317所，增长率约达到52%（见表3）。在早期沉浸式中文教学（学前班～二三年级）中，几乎所有课程都用中文教授，学生在学校学习中文的时间长、强度大，中文能力提高明显，且学习中文与学习学科内容同步进行，故受到很多社区和学校推崇。北美学者的研究结果表明，沉浸式项目的小学生在学业和母语能力发展方面与以英语为媒介的普通学校的学生没有差异（如Swain et al．，1997；Tedick et al．，2015）。因此，这种“从娃娃抓起的无限接近母语教学的二语教学”模式（惠天罡，2017）受到了越来越多的低学段学习者家庭的欢迎。除了中文沉浸式项目的学生以外，很多学生参加AP中文课程、IB中文课程、中文选修课程、探究式中文课程等。与此同时，美国低龄化中文教学的问题也较为突出。首先，教学标准主要以美国的外语教学标准作为参考和依据，而美国通行的外语教学标准并未体现中文作为二语教学的特点。其次，学生普遍存在学习中文的难度大、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估计不足的问题，而且大多数的学生家庭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对学生的中文学习给予帮助和辅导。
表 3 2015 ～ 2019 年全美开设沉浸式中文教学项目的学校数量
因此，中美应在已有的中国语言文化体验项目的基础上，共同探讨、精心设计，推出与美国中小学的课堂教学和文化交流体验项目形成互补的品牌项目。充分研判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的实用性动机，分析美国社区、学校、家长和学生的特点和需求，在美国民众对我国传统文化认同程度提高的基础上，以当地受众易于接受的视角，分层次、分区域将中国新时期的优秀文化与当代文明融入青少年文化体验项目，为美国青少年学生学习中文提供多视角、多层次的文化体验机会，增进他们对当代中国的认识和理解。
四、结语
本文从内因和外因两个方面分析了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趋势的驱动因素，提出教学对策及建议。随着美国中文学习者低龄化趋势进一步发展，将会出现来华留学教育的“蝴蝶效应”（李宇明，2018）。面对美国青少年中文水平的整体提高，如何根据学生实际需求完善来华留学生培养的课程体系和培养模式，是我们需要进一步思考的问题。
附注：
① 数据来自： 李宇明《中国语言文字事业 70 年———序〈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 2019） 〉》，《中国语言生活状 况报告（ 2019） 》（ 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组编） ，商务印书馆，2019。
② AP 中文课程是大学先修课程（ Advanced Placement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即高中生学完该课程，并 且考试合格后，进入大学可以折抵大学学分，免修大学中文课程。
③ 美国外语教学委员会（ ACTFL） 和益普索公共事务部（ Ipsos Public Affairs） 2019 年对 1200 名美国雇主进行 了关于外语技能需求的调查，并发布了调查报告《让语言成为我们的业务： 满足美国雇主的外语需求》。 该报告调查的雇主涉及建筑业、制造业、酒店业和旅游业、专业和技术服务、医疗和社会援助、教育服务、经济贸易等领域。具体参见 ACTFL 的 调 查 报 告《Making Languages Our Business： Addressing Foreign Language Demand Among U． S． Employers》，https： / /www． leadwithlanguages． org /wp － content /uploads/ MakingLanguagesOurBusiness_ExecSummary． pdf。
④ 具体参见： 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报告 2018》，http： / /www． accws． org． cn / achievement /201912 /P020191203506190462412. pdf。
⑤ 具体参见： 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关于美国在中美经贸合作中获益情况的研究报告》，http： / /images． mofcom． gov． cn /www/201906 /20190606142720196. pdf。
⑥ 数据来自国家汉办官网，获取数据时间为 2020 年 3 月 26 日。
⑦ 数据来自《明尼苏达大学孔子学院年报 2017—2018》（ Annual Ｒeport Confucius Institute at 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2017—2018） 。明尼苏达州中小学的中文沉浸式项目开展较早，其中文教学效果在当地一直较 受认可，在全美中小学的中文项目中较具代表性。故本文以明尼苏达大学孔子学院为例。该孔院原有 13 所下属孔子课堂，由于美国的政策原因该孔院已于 2019 年关闭。应明州孔子课堂和当地民众的强烈要求，原来的 9 所孔子课堂与新增的 1 所孔子课堂现在明州圣克劳德州立大学孔子课堂协调办公室的支持下开展中文项目，所有学校的中文教学项目发展势头依然良好。
⑧ 数据来自全美中华语言文化联盟（ The National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Coalition，NCLCC） 的网站， http： / /nclcc． org /aboutnclcc / 。
⑨ 据 2007 年全美中小学中文教师协会调查，美国中小学汉语教师中大部分是华裔（ 占 86% ） 。虽然距今 10余年，但据多次参会了解，中文非母语的美籍教师依然占比不高，没有超过 20% 。
⑩ 大华府中文教师协会是美国的一个非营利性的学术交流组织。针对汉语教师调查的数据由该协会的理事美国马里兰大学教育学院多语言研究中心副主任张瑛女士提供。
？ 本文有关美国汉语沉浸式学校的数据来自美国中文沉浸式家长委员会 （ Mandarin Immersion Parents Council，MIPC） 。我们从 MIPC 获得了 2015 ～ 2019 年的数据，每年的统计数据时间不同，依次为： 2015 年 11 月 29 日、2016 年 12 月 26 日、2017 年 11 月 25 日、2018 年 12 月 31 日、2019 年 12 月 14 日。
？ 课程是国际预科证书课程（ 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 Diploma Programme） 。学生获得这个证书后，可取得直接进入英国大学及大多数其他国家大学学习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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